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272章 二百七十二·稗史荒唐半不經

關燈
麟德殿大局抵定,又有丘禾坐鎮出不了大亂子,幾人立刻趕往彩雲殿。溫鏡遠遠看見殿前似乎有兩人正在對峙,一人顯見是想闖殿,雜白的須發枯瘦的眼眶,果然是韓頃,另一人背對殿門是在阻攔,溫鏡停下步伐,阻攔韓頃的人是李沽雪。

即便還隔著些距離,即便夜色深沈,即便只有一個側臉,他認出是李沽雪,他暗暗松一口氣。

看見他來,一色玄袍的兩人轉過臉,溫鏡道:“你怎在此?”

他這句語氣輕輕,無端洩露出些許溫柔,李沽雪即知是在問自己,答道:“我看麟德殿無甚大事便先來這裏看看。”

重陽前夜雲是焉假借雲碧薇邀約騙溫鏡進宮設計剿殺,當日太液池上雲是焉下的死手實在令人心有餘悸,此番溫鏡發難,李沽雪料定雲是焉不可能束手就擒,因此他將麟德殿交給枕鶴自己便馬不停蹄趕來彩雲殿。到了才發現,朝與歌和裴玉露早早駐守在此,還拿下了當值的禁軍將領,而殿中雲是焉及所有宮人早已被迷暈。

夢未央,早些年只迷得住區區一個揚州曲府,後來掀翻過白謀任的洞房,再後來在吳記為溫鈺探過路,如今終於施展到了皇宮大內。隔著一路走來這些往事,溫鏡與李沽雪終於相對無言。

這時韓頃的枯啞的聲音響起:“沽雪,你迷途須知返。有件事為師還未及告訴你,其實你並非無父無母的孤兒,你是我的骨肉,我是你親生父親。”

李沽雪目光一炸轉回他:“…什麽?”

一旁溫鏡也是一楞:什麽?千算萬算,溫鏡算不出這件事韓頃竟然敢如此堂而皇之地拿出來說,居然不怕李沽雪怨恨於他?

而韓頃老神在在:“為父有苦衷。無名殿的規矩你也知道,不得成家更遑論子嗣,倘若你的身份大白實在恐怕有性命之憂。而你是為父親子,陛下必然不放心兩代無名掌殿是一家人,將來無名殿他無論如何不會放心交給你。”

啊,那你還真是煞費苦心,溫鏡垂下眼。

“隱瞞你的身份實屬不得已,沽雪,你要體諒。此人是外人,你我父子才應同心,你速速助為父拿下亂黨,救陛下與皇後駕,不可再有旁的心思。”

好一個為兒子性命與前途計的好父親,隱忍又深沈。只是在場三人,有兩個都知道這又是一次欺騙,韓頃不知溫鏡翻過他寫給雲是焉的信,而溫鏡聽聞此言也沒有拆穿。

冷不丁李沽雪忽然發問:“那我娘是誰?”

韓頃稍驚,但很快定一定神換上一副深情懷念的語氣:“你的母親小字阿姻,不幸病故,這麽多年來為父一直心懷愧疚。沽雪,改日為父帶你到她的尊位前祭拜。”

溫鏡腦中一轉脫口問道:“阿姻,女之所因?”

韓頃估計是不大明白這些細枝末節的他問這個幹什麽,只是隨意一點頭。

阿姻阿姻,這就對上了,溫鏡想起李沽雪曾說過,雲是焉娘家的姐妹這一輩起名從女,那麽想必這位阿姻正是雲是焉族人。而韓頃信中這位阿姻根本不是病故,明明寫著…“已做處理”。溫鏡卻沒說破,只是與韓頃一起註視著李沽雪。

三人一時成僵局,這時殿門吱呀一聲從裏頭推開半扇,朝與歌臉色蒼白沖溫鏡道:“醒了。”

幾人立即進殿,進來溫鏡遂知朝與歌為何臉色不好。事先白玉樓門人潛進彩雲殿點迷煙,最主要是想迷雲是焉,結果沒想到不僅迷到了雲是焉,還意外迷到了蕭寒水,眼下這添頭正被五花大綁在雲是焉旁邊。大約是夢未央藥力還沒過,兩個人神情都很迷蒙,雲是焉可能是頭還暈著,螓首一偏倚上蕭寒水的肩,蕭寒水下意識地喚她:“嗯…阿焉。”

雲是焉半夢半醒星眸微睇:“蕭郎。”

噫…溫鏡心裏咦一聲,這場景,怎麽瞧怎麽給人感覺,兩人臉貼著臉醒來不是頭一遭。他想,已知韓頃和雲是焉見天地寫情書互訴衷腸,那麽蕭寒水又是?

嘖嘖,看來他的便宜皇帝老爹腦袋頂上綠得不只一星半點啊。

他老爹此刻也這麽想,景順帝和酈王被溫鈺點了穴從偏門押進彩雲殿,裴游風陪著,幾人正透過屏風看著殿中情形。酈王滿目驚恐,母後寢殿中為何有一名陌生男子!景順帝則瞠目結舌,仿佛想質問“蕭郎”是誰,神情比被親兒子逼迫下詔時還要惱怒。

殿中有一人也如是,韓頃目光冰冷:“蕭寒水。”

剛醒來的兩人朝他看來,雲是焉迷迷糊糊道:“唔,你怎麽也來了。”而後她清醒過來,抹得艷紅的唇翕忽半天,張口道:“你不是去了曲江?”

韓頃語氣很沈:“所以呢?我去了曲江,但他怎在你殿中,你不是說早已斷了與他的聯絡麽?”

雲是焉看來是徹底清醒,但她一時無言以對,蕭寒水也清醒過來,默默凝望著她,可她連一絲餘光也沒分給他,一低頭她發現自己竟然被縛著手腳,彩錦也不在手邊,她回過神怒道:“大膽!快放開本宮!”

溫鏡清一清嗓子打斷咱們皇後娘娘發火:“韓掌殿大約消息有誤,重陽前夜,蕭湖主還陪著皇後娘娘在太液池上想殺我呢。”

聞言韓頃明顯更加驚怒起來:“殺他?是焉,我是怎麽告訴你的,不要輕舉妄動,不要打草驚蛇,一切等將來新帝順利登基再說,你不相信我?從前九嶂山你就不信我,我說按兵不動你偏偏不聽,如今又是…趁著我不在長安的時候下手,你還喊蕭寒水來幫你?”

這時縱然是事先不知情,一旁朝與歌和裴玉露也聽出來大概:朝與歌他師父,這和韓頃是情敵見面分外眼紅啊。

雲皇後不屑:“九嶂山怎了?皇帝不還是下旨拔除了事?”



最震驚要數李沽雪,原本聽說師父不是師父而是親爹,他本來就驚詫非常,而後想想,韓頃待他確實比旁的無名衛輕縱許多,也不算無跡可尋。他剛剛接受他眼中孤寡三十年的“師父”有媳婦有兒子,忽然眼前這事實又告訴他,韓頃不僅有家室,很可能還有個情人,這情人還是天底下最尊貴、最不該有情人的女人。知道韓頃是皇後黨是一回事,知道他和皇後居然是這個關系,實在是另一回事。

可李沽雪轉過頭又發現一項:殿中除卻幾個當事人,裴玉露驚訝得嘴都合不上,朝與歌臉色更跟見了鬼一樣,可為何還有一人毫無驚訝之色?

為何…為何溫鏡不吃驚?他難道早就知情?忽然地,李沽雪腦中仿佛雪光一閃,他想起某個春風沈醉的夜晚,溫鏡攀著他的肩臂溫柔地問他:是誰這麽狠心,這麽俊的小郎君也舍得不要,舍得送人。

那邊廂雲是焉鎮定下來,冷聲道:“左右沒有殺成,皇帝也不知道,怕什麽?”

偏殿裏景順帝氣得要吐血,正殿裏韓頃也不遑多讓,他嘶聲道:“怕什麽?今日是歲宴,你道你為何昏睡到這個時辰?又為何被人擒住?正是你覺得不可怕的人設計將我支到曲江池,將你迷暈,帶人殺進宮,如今內苑盡在溫家手中。是焉,你說怕什麽?”

雲是焉驚呆,然而高居後位幾十年,連皇帝也給她三分薄面,她早已忘記低頭兩個字怎麽寫。她還不知道皇帝已經下旨推翻居庸關案,還下旨要查她,她目光掃過溫鏡只惡狠狠道:“你想謀朝篡位不成!雲氏黨人在朝中必不允你。還有我兒,經營安北多年,論帶兵難道輸給你?內苑遲早打回來!”溫鏡淡漠地沒有看她,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,雲是焉愈加憤懣,她又看見一旁朝與歌,便朝蕭寒水撒氣,“叫你的好徒弟趕緊把本宮松開!”

誰知蕭寒水的“好徒弟”正在楞神,朝與歌先前收走蕭寒水的摺扇一直隨身帶著,這時抽出來展開,喃喃念著扇面上的題字:“廣湖寒碧,水近煙輕,生教疏狂,隱客自賞蕭雨…”接著他打開夾層,又念,“深宴浮歡,霜寒露冷,忍憐寂寞,雲主卻夢蕭郎。”

那是藏在蕭寒水的摺扇暗層裏的一枚桃花箋,鳳紋徽墨,一看就是宮裏流出去的東西,仔細看的話上頭的字和這殿中案上皇後的手跡一模一樣。朝與歌聲音裏有恍然有驚異,蕭寒水名揚天下的箴言如此一念,殊無半分飄逸的隱世意志,夢蕭郎句雖道盡深宮寂寞,但此句出自當朝中宮皇後之手,這實在太過荒唐。

雲是焉見他指望不上遂轉回韓頃,她惱怒地瞪著他,又看見他身後的李沽雪,美目一轉,道:“韓頃,我有蕭寒水你也不必作色,你在宮外還有一個兒子我說什麽了麽?恩怨再論,別忘了咱們的大事,先將我解開。”

韓頃剛剛聽見什麽蕭郎就臉色很差,此刻更甚。

她這話卻說得溫鏡一時有些迷糊,韓頃和別人有兒子,你不也和皇帝有兒子麽?誰又虧欠誰。

等等,什麽叫…“還”?在宮外·還·有一個兒子,難不成韓頃在宮裏也有兒子?

攸地,雲是焉這言外之意該聽明白的都聽得一清二楚,偏殿之中景順帝不可置信地瞪向酈王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